财政部长楼继伟4月24日在清华大学“中国经济高层论坛”上说,中国未来5~10年有50%以上的可能性会滑入中等收入陷阱。此说引起官产学各界的议论纷纷,而此前中国高层官员和学者对中国经济多持乐观态度,此次楼部长却与众不同,反向态度,率性表达,已是中国官场少见的情形。
“中等收入陷阱”意思是,一个经济体的人均收入达到世界中等水平之后,如果不能实现发展方式的转换和社会转型,会导致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不足,便会出现经济停滞的情形。学者们一般把世界中等收入水平量化为1050美元至12470美元之间,而5500美元以上的部分属于中等偏上收入,也有说6000~8000美元的,达到这个水平后就出现停滞,甚至下降,迟迟突不出这个区间。我国2014年人均GDP是7485美元,正好处在这个“坎儿上”。
经济增长是可欲求的,但是增长的路上又不是处处都是鲜花,遇到陷阱的人都想躲开它、跨越它,然而却少有成功者。据统计,半个世纪以来(2011年以前)的42个经济体中,只有12个国家或地区最终发展成为高收入经济体。而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又不能掉头回到低收入阶段,只能忍受陷阱中的人均财富停滞、下降,以至动荡、失序、不公、腐败、社会矛盾激化等后果。
各国经济发展史表明,工业化前期的高增长可能只是“昙花一现”。1968~1974年间,巴西年增长11.4%,被称为“巴西奇迹”,这之后便是长时期的停滞和衰退,20多年间没有再增长。像巴西这样的没有成功越过陷阱的国家很多,拉美的阿根廷,东亚的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等,都是在中等偏上收入这个阶段停滞的,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失败国家”。据说一亿以上人口的大国,目前还没有从陷阱中爬出来的先例。
中国持续20年高增长的故事似乎已经讲完,今年以来衰退的迹象愈加明显。一季度GDP将将到7%,为20年来的最低点,我认识的不少经济学家私下认为仍有美化数据的可能。考虑到增长曲线一直以来“前高后低”的因素,全年7%目标的实现似乎更加不确定。国家统计局5月4日有文称,二季度GDP可能只有6.8%,而数据显示的产能利用率、财政收入等指标比GDP还要低。连一直对中国经济高增长持乐观态度的林毅夫教授都说,经济若继续下滑,恐有“不良事件”发生,他所指首先是失业问题。就业率下降,加上企业投资动力减弱、产能过剩越来越严重,市场诸项不稳定因素凸现,可就是落入陷阱的节奏了。
中国比起巴西、阿根廷这些“陷阱国家”来如何?现在看好不了多少,有些情况还十分相似,如大量的低素质人口、资源匮乏却又过渡耗费、大气污染严重,在自然禀赋上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近十几年来又受贫富差距过大问题的困扰,社会已呈显不稳定的状况。在我国,基尼系数十几年来持续停留在0.47的高位上,甚至更高,早就超过了国际公认的警戒线。这样看,说中国可能落入陷阱,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情。
财政部长将人口老龄化和劳动人口下降过快,列作我国或跌入陷阱的主要原因。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表明,我国总人口13.39亿,但60岁以上的老人占比很大,达到13.26%,比10年前提高了2.93个百分点。按照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以上老人达到总人口7%的联合国最新标准,我国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一般发达国家进入老龄化阶段时,人均收入已达三、四万美元,我国只有7485美元,所谓“未富先老”,却要承担发达国家的老龄养护负担。当老头老太太满街走,赡养系数畸高,而养老金全线亏空,财政补贴压力山大的时候,部长大人心里怎能不急?
我国税制改革滞后的效应也显现出来,以流转税为主体(占70%)的税制组合与经济增长密切捆绑,使得财政收入的下降甚至比GDP还快,而财产税(房产税、遗产税等)和个人所得税改革的迟滞,使得财政稳定的支柱缺失,税收杠杆的调节机制失灵,出问题是必然的。
中国不能再加大经济刺激了,政府过分干预市场,破坏了自由竞争的市场秩序,价格信号变得不起作用,创新机制便无法形成,民营经济便无法正常发展。中国也不能再回避政治改革了。按照韦伯的说法,分殊化社会容易因“政治不成熟”而导向极权,而这又不是经济体制改革所能解决的问题。
印象中中国高层官员在表达上从来是偏保守的,从不把话说得过满,而这次财政部长说话却是直言不讳,或说明中国高层对现实经济状况已有共识?或他们认为中国经济已经身处陷阱之中?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