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虚拟口岸直通放行的行走方式,应成为解读苏州工业园区发展进程的一堂必修课。
物流困惑
10多年来,“改善物流环境”在苏州工业园区呼声强烈。
IT行业有一种说法:如果某天全球市场价格走高,其根源往往并非来源于生产成本,而是物流不畅。据统计资料表明,从原料到成品,货物的生产时间仅占一成,而物流时间占到了九成。
地处内陆的苏州,是全国外贸超2000亿美元的三大城市之一,物流产业却“先天不足”。企业货物一般选择从上海等港口进出。有“中国对外合作成功典范”之称的中(国)新(加坡)合作苏州工业园区,近几年逐渐感受到了外部竞争压力;在苏沪物流“大动脉”上,“道路拥堵”、“运输成本高”等诸多问题为业界所诟病。
2007年后,上海港务局将远洋线迁移到洋山港,园区企业的仓储、订舱、拼箱、还箱、报关、报检、征税等大部分环节均在上海完成,甚至需要安排专人,频繁来往于苏沪。
苏州三星电子物流部部长崔珍守有本“物流账”:直通放行制度实施以前,企业出口货物每标箱至少多100元人民币,以每月近300批出口货物、500多个标箱的情况测算,每月代理费用约5万元;而进口货物仅企业在口岸的吊箱、仓储等费用,每标箱就达300多元人民币,每月这笔费用不低于3万元。
“没有海港、空港,大量货物进出口只能到上海报关。”苏州市物流中心有限公司副总裁包海兵说,“上海港非常忙,企业一般要二、三天的时间才能办完报检、报关手续,进出口企业苦不堪言。我们也一直在寻找破题方法。”
溯及2002年,园区管委会、海关、检验检疫、物流等多部门将为企业减负摆上了“桌面”。但对于打开苏州物流通道,园区各部门和企业虽然期待已久,却始终没有探寻出解决之道。
“加快物流速度、降低物流成本、改善物流环境已经刻不容缓,后来发现在苏州和上海之间开通虚拟空港和虚拟海港为主要内容的虚拟口岸,是改善苏州工业园区物流状况的巧妙方式。”苏州检验检疫局副局长孟家祺如是说。
SZV启航
SZV,虚拟空港的代名词,它真切地拉开了建设虚拟口岸的大幕。
所谓虚拟空港,就是将苏州作为航空运输的最终目的地,在上海等空港卸货后,使用带有国际航空组织(IATA)规定的城市标识(苏州为SZV)卡车,将货物直接运抵苏州工业园区。2002年11月,苏州启动了上海——苏州的虚拟空港进口货物运作模式。回顾这段历程,包海兵的讲述颇具故事性。
2002年春,苏州工业园区酝酿新的物流方案将提交第六次中新联合协调理事会审议。4月的一天,园区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就此事来到上海海关。在这里,碰巧遇到台湾人王梅林。
王梅林是丹莎国际货代的中国区总经理,与园区多家企业有业务关系。这次邂逅,王梅林向他们介绍了欧洲一种名叫“虚拟空港”的货物中转模式:货物下飞机后,由印有某城市航空代码的监管卡车,定时发班,送往该市物流中心“中转”;而货主在此“空陆联程”的运输期间,可办妥出关手续,直接到物流中心提货。如此,等于将空港延伸到了该市。
“可以在苏州试一试!”两位负责人不由眼前一亮。三天后,在有关领导的支持下,他们放弃早就准备的“转关模式”方案,揣着新方案飞往北京,征求相关监管部门的意见,这种改革创新模式,获得了鼓励和支持。
眼看大功告成,问题却又来了:设立货运空港,即使是虚拟的,也必须有国际航空组织授予的代码。而要申请代码,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人想起:上世纪80年代,苏州吴县光福军用机场曾经开通过民用航班,当时申请过城市航空代码。于是从ITAT网上一查,果然有——SZV!
很快,SZV方案提交当年5月底在新加坡召开的第六次中新联合协调理事会,并获通过。同年11月,首票SZV模式下的货物进口运行成功。
虚拟空港运行至今,苏州工业园综合保税区实现了与周边所有国际机场的正反向成功对接,包括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南京禄口国际机场、杭州箫山国际机场以及香港国际机场等,与各家机场的地面代理服务公司搭建起了定时定点的“卡车航班”,从周边机场飞机落地至货物到达苏州的时间由原来2~3工作日缩短到9小时以内。
开通虚拟空港是一个新的里程碑,但一直存在的物流瓶颈却并未因此消失,大宗进出口货物还得依靠海上运输。包海兵说:“由于多方面的原因,苏沪两地的虚拟海港一直没有摊开时间表,直到国家有关领导,省、市各级主管部门,特别是检验检疫机构的大力介入,事情才发生了质的变化。”
取道太仓
在江苏太仓启动虚拟海港,成为虚拟口岸探索中的必经航程。
“虚拟海港”,将海港口岸的相关功能前移至苏州工业园综合保税区,从而实现海港港口与“虚拟海港”的无缝对接。
江苏检验检疫局副局长郭喜良作为最早在太仓建设虚拟海港的发起人之一,先后十余次到苏州协调虚拟口岸事宜。他回忆说:“虚拟空港和虚拟海港,构成完整的虚拟口岸。这种模式一经提出,江苏检验检疫局就对这项制度改革的重要性给予了高度重视。”
2007年,第九次中国——新加坡联合协调理事会上,国务院原副总理吴仪为创新苏州物流新模式定下基调:苏州工业园区要率先建成以虚拟口岸为依托的现代商贸物流运营中心示范区。次年2月,第十次中新联合协调理事会中方会议上,吴仪提出,检验检疫机构要在苏州工业园区加快率先发展、创新发展、和谐发展步伐中发挥积极作用,真正做到“提速、减负、增效、严密监管”。
副总理的指示,得到了检验检疫机构的积极响应。在海关、港口等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苏州工业园区综合保税区与太仓港实现无缝对接,全国首家“虚拟海港”于2008年2月26日试运行。
之所以最先选择太仓港作为虚拟口岸的实验区,正是取决于太仓、苏州和上海的特殊地理位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苏州工业园综合保税区与太仓港同属“苏州行政区域”,苏州检验检疫局与太仓检验检疫局也同属于江苏检验检疫局管辖。
进入新世纪以来,被喻为“上海后花园”的苏州,正举全市之力开发建设太仓港。太仓港至上海洋山港集装箱能够快速直达通道,内贸枢纽港和江海中转港特征基本形成。在苏州工业园区建设虚拟口岸,与太仓港对接,对于太仓港无疑是注入了强大的动力。
虚拟海港 “启航”后,太仓港出入苏州工业园区的进出口货物统一在苏州工业园区接受检验检疫,免去重复查验,打通了海运货物的进出口通道,实现了园区与太仓港区的无缝对接。
企业算过三笔账:一是公路运输账,货物运到太仓港2个小时就足够,而到上海各港口的时间则至少要一倍以上。二是通关环节账,走上海港的进出口货物,按照要求需要在上海和苏州两个海关和检验检疫部门进行申报,上海口岸部门的业务量大,通关时间较难掌握,而走太仓港“全套一次性”手续,进出口相当方便。三是出口时间账,以台湾航线为例,现在太仓港每周有周一、周四两个航班,企业只要核准了船期,进口货物基本上能做到当天卸船、当天运抵工厂。
取道太仓,是江苏虚拟海港的 “必经航程”,但就太仓港实际而言,它还是有着自身的局限性。因为该港除了5条近洋航线外,其余全为上海内支线,没有欧美等远洋通航能力,离干线港的目标差距甚大。
如果苏州货物到日、韩、东南亚、中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是可以的,如果货物要出口到欧美等地区,企业要承担一笔数目不小的接驳费用。
“任督”二脉
江苏紧盯虚拟口岸在上海启航的“时间窗口”,从未停止协调脚步。
有人把建设“虚拟口岸”比喻成“习武”:习武之人如欲精进,需打通任督二脉,这里“任脉”代表着虚拟口岸的物流内容,“督脉”则代表着该模式背后的协调规则。
太仓港既有的局限性背后,是绝大多数苏州地区的进出口企业仍得依仗上海强大的海空优势。为解决跨地区部门间的协调问题,大家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努力着。虚拟口岸问题很快引起了国家质检总局以及国务院领导的高度重视。2008年7月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视察苏州工业园综合保税区,对该区建立虚拟空港、海港,实施“虚拟口岸直通放行”,提高物流效率的做法给予充分肯定。总理鼓励相关部门要以大局为重,站在方便企业、促进贸易的立场上,不断创新、继续承担改革试验的重任。
国家质检总局先后出台了支持虚拟口岸建设,推动园区发展现代商贸物流的若干意见,支持苏州工业园区以综合保税区为载体的“虚拟口岸”建设,推进实施检验检疫直通放行制度,将实体口岸的检验检疫查验功能延伸到苏州工业园区。
经过长时间的铺垫,跨省区的“虚拟口岸直通放行”终于在苏沪两地进入了实质性运作阶段。2008年8月,江苏检验检疫局和上海检验检疫局签订了《苏沪实施虚拟口岸直通放行合作备忘录》。虽然这份备忘录更多的是一种框架性和意向性的内容,但作为国内虚拟口岸签订的首个合作协议,其象征意义仍然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根据备忘录,双方明确在上 海国际机场检验检疫局、吴淞检验检疫局、外高桥检验检疫局、洋山检验检疫局、上海检验检疫局航交办事处和苏州检验检疫局开展业务试点。
据有关统计,截止2009年11月,苏州检验检疫局共受理由上海口岸入境直通业务463批次,货值9130万美元;出境直通业务8315批次,货值10.8亿美元;受惠企业累计节省物流费用500万元。
“苏州三星电子公司”是虚拟口岸实施后首批受惠企业之一。“公司报检手续大大简化,直接从苏州启运出口,不仅降低了物流成本,我们更看重的是物流背后的时间。”在中国5年,韩国人崔珍守的汉语已相当流利,但表达喜悦心情时仍有些激动。
从苏州—太仓—上海,虚拟口岸勾勒出一个相当完整的故事。虽然在外界看来,虚拟口岸整体开放深度也会被大体框定在一个架构之中,但业内人士认为,苏州的企业仍然是最大的赢家。
时至今日,苏州周边那些不姓“苏”的上海港、宁波港,虹桥机场、浦东机场,也都在为苏州工业园区一类企业所利用。不过,在虚拟口岸的发展中,还有许多环节值得探究。
深耕力度
苏沪开通虚拟口岸,不仅是一项突破,更是传统监管模式与创新思维的博弈。
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是企业的本能。物流成本作为企业运营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已成为企业可以发掘的第三利润源。
15年来,在苏州工业园区引进的3600多个外资项目中,投资总额1亿美元以上项目就有100多个,共有79家世界500强在园区投资了125个企业。累计上交各类税收1000多亿元,创造就业岗位50万个。这里已初步形成了以高新技术产业为主导、先进制造业为支柱、现代服务业为支撑的产业体系。
面对辉煌业绩,园区发起人之一的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却语出惊人:苏州工业园区已经走到产业升级及转型的十字路口,无论在管理或工人技术水平方面,都应寻求改善。如果没有自我创新意识,苏州工业园区迟早将被其他园区甚至成本更低的国家如越南所取代。
这绝非危言耸听,江苏省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田伯平就此指出:“当开发区发展到一定水平时,职能监管部门应主动进行角色调整。职能监管部门之间高效协作,可使包括物流在内的各种环节实现高效率,从而帮助企业节省可观的时间和成本。”
持另一看法的华东师范大学区域学专家曾刚教授认为,许多地方从以前的“抢投资”变成现在的“抢税源”,政府职能部门承担的社会责任和监管角色,短时间难以改变。减少任何一个环节就牵涉权限和利益的分配问题。他建议,要解决现阶段苏州工业园区面临的各类难题,政府、企业都要进行适度调整。
直面金融危机和国内外开发区的竞争,处于风口浪尖的苏州工业园区正在谋求由“制造业”向“服务业”转身。而虚拟口岸涉及苏沪两地检验检疫、海关和地方政府多个部门,又牵动着方方面面的权限和利益的物流模式创新,正在见证苏州工业园区深耕市场的力度。
可以说,今天的上海和苏州,无论是综合实力,还是体制机制创新,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而苏州工业园区作为全国开发区的风向标,其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诸多关注,发韧于此的虚拟口岸,张力才刚刚显现。